过完万圣节,一年的功德都笑没了

摘要:

今年的万圣节已经过去了,但我发现,余波依旧在互联网世界回荡。两天一夜生产的切片梗料,填进名为抖快红微的四个胃袋,还在被推荐流反复咀嚼反刍。那些演绎网络热梗的切片再次成为热梗的一份子,仿佛某种宿命轮回。一生要强的中国人,硬是把鬼气森森的万圣节扭成了“万梗节”来过。


如果未来有一天,有人想要研究2024年的流行文化,那么只要打开10月31日这一晚的存档视频就好。

今年这场热闹名为万圣节,更像是一场短视频奔现嘉年华。

莅临万圣节活动现场,好比走进了电视台导播间:一会在播《百变大咖秀》,一会在播《超级变变变》,一会又是《甄嬛传》,同时能看好几个频道,想换台就走两步。

这边厢,是祺贵人高发熹贵妃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那边厢,是“杨丽萍”和“金星”两位导师在《舞林争霸》互送阴阳。



扮个漫威、《寂静岭》之类的经典影视IP都属于过于老实巴交,画着美美哥特妆的可爱小鬼充其量只能算填缝的节日背景。

正经上手万圣节不过短短几年,中国大区玩家已经迅速闯出新手村,告别扮演南瓜、骷髅和小幽灵的初级阶段,把万圣节搞出了中国特色。

与其说是万圣节,不如说是“万梗节”更加贴切。

别人重点在“鬼”,我们重点在“扮”,谁流行咱就扮谁。


今年成为过网络乐子的名人,一个也没跑了。

有“大冰”酸皱了的黄金左脸,有“晚奶”大鹏展翅的双肩,对面的“听泉鉴宝”正在诚寻美腿,隔壁的“向佐”手指半永久镶嵌在鼻梁边。



为了玩梗,人民群众使尽十八般武艺。

有人手搓了一台“三折叠手机”,能套进仨人那种,就为了说上一句:“三折叠,怎么折都有面!”


还有人手动化妆三渲二,复刻“再也不玩抽象”的默泪表情包本人。



当然最热门还要数邪恶栀子花组合,这档子毒翻了宋丹丹的豆角大戏,成为全国不约而同的固定命题。

有人cos黄小厨,有人cos何老师,还有人套着玩偶服cos一米八的老豆角。当他们碰在一处,气氛立刻欢乐起来:

“谁说这豆老啊?这豆太棒了!”


不要问为什么一个扮鬼的节日大家偏要扮人,问就是人心鬼蜮。

世界需要讽刺,来伸张生活中的有苦难言。

有人把招聘软件粘在了头上,不过换了几个名字:“智障招聘”、“BOSS直骗”。

还有人把“穷鬼”的名牌贴在胸前。

除了搞抽象,谁还有耐心去倾听一个年轻人的生活意见?


每个人都有可能成名十五分钟,或者每样东西。

谁也说不清,为啥有人要把自己扮成某种物品。

据不完全统计,万圣节现场出现了至少20种以上的食材,包括香蕉、魔芋爽、咪咪虾条,以及立顿茶包——茶包的花语是“泡我”。


在最热闹的杭州,你甚至能看到一青一紫两串行走的葡萄,她们不仅颗粒饱满,而且善始善终,入场时甚至乘坐的是货拉拉。


还有“保密发货”的神秘棒状快递,便便和卷纸双人组合,只有想不到,就没有这一届年轻人扮不到的东西。


万圣节在华夏衍生出的题材,就像这片土地上的人口组成一样复杂。

去年是上海一枝独秀,今年是神州遍地开花。广东有美洲大蠊、川渝有粉雄猛男、杭州有青蛇白蛇,香港有辛普森一家。




就连手机小游戏的角色也有机会出街——比如斗地主里的农民。

看了前方传回的最新战报,网友都忍不住犯嘀咕:

“万圣节不是只cos成神鬼这类形象吗?咋被我们玩出新花样了?”


中国的万圣节,跟谁都不一样。

随机拉来一位老外,恐怕都要费思量。

首先它绝对不是典型的原教旨主义。作为一个源自凯尔特文化的古老节日,万圣节的本意是要讨好亡灵。

彼时人们相信,故去的灵魂将在10月31日重返故地,寻找替身,要想不被鬼魂找到,就要把自己打扮成鬼魂,或者在家门口放好吃的,希望鬼魂享用完“treat”(招待),就不要再搞“trick”(恶作剧)。

于是,不论装置艺术如何演进,庭院布置成亡灵迪厅,扮鬼和发糖的主题都是万圣节的绝对主弦,没这两样,节就算是白过。


玩梗甚于扮鬼的中国万圣节,显然不太合格,那么它是日本一样的cosplay大会吗?也不尽然。

起码以东京的情况来看,都是扮演,但赛道又有了细分。

日本是二次元漫展,中国是短视频热搜线下展演,大家都是国情使然。

不过短短两年,中国年轻人就把万圣节过出了一种别开生面。而且你还别说,想扮什么,都能找到对应产品。

“今年你想扮什么?”

万圣节前2个月,已经有朋友陆续前来打听。大家热切讨论了从天线宝宝到充电宝的一系列计划,并进行了可行性验证,结果发现,扮啥都行。

万能的购物网站啥都有,而且cos成本人均不超过200元。

蟑螂连体衣111元拿下,豆橛子连体装仅需68元。


关节可动、逼真迫人的抱脸虫也只卖160元。

那个曾经令我疑惑的问题于是有了答案:

为什么从来不过万圣节的中国,一过起来就能过得如此上道?


无他,唯厚积薄发而已。

看似与万圣节无缘的日子里,中国早已做好一切过好这个节日的准备。

背靠世界工厂,过硬的产业链就是底气。

别看万圣节主要是外国人过,但万圣节服装大多来自中国生产。

3年前《鱿鱼游戏》爆火,cos服需求激增,全球的鱿鱼游戏制服几乎都来自中国制造,义乌、福田的工厂一天就能生产5000多套。

甭管想出什么冷门cos,义乌老板一准儿给你准备好。


另一边,年轻人也已做好随时变身的心理准备,或者说,年轻人时时刻刻都在等待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变装的机会,万圣节恰好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以上个世纪生人的老常识来看,cos还是非主流文化,然而多项针对00后的调查显示,cos扮演已经是00后的主流文化。93%00后学生表示知道Cosplay,超过半数表示愿意尝试。

对于第一代生长于数字时代的数字原住民来说,虚拟也是世界,幻想即是现实。他们是最肯为幻想花钱的一代人。

奶茶店最早堪破其中商机,推出一茬接一茬动漫游戏联名,紧接着,售卖二次元周边的谷子店成了实体商场的救命客源。


痛包、痛床、痛文化(toon),任何为虚拟世界构建现实血肉的产品,都是00后的消费热点。

最近甚至还出现了一种进阶玩法——“cos委托”,高薪聘请专业coser扮演喜欢的角色,只求二次元的灵魂机械降神,能在三次元中见上一面。

大街上,全套cos出门的年轻人早已屡见不鲜,看门的阿叔都看熟了眼。

而这,正是万圣节万梗齐放之前的预演。


相比于去年,今年的万圣节还有一个特点:不大允许上街了。

上海全面禁止街面上的万圣节聚集,广州地铁宣布,“恐怖”“血迹”妆面或装扮“鬼怪”等容易引发其他乘客不适甚至恐慌的惊悚形象,将被拒绝乘车。

失去街头,无疑少了几分放肆的氛围,但对于一个刚刚开始享受万圣节的城市来说,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许是东亚实在压抑,全球最疯狂的万圣节现场都在东亚。

但东亚偏偏是对应付这种瞬时性群体狂欢最缺乏经验的地区之一。

尤其是难以管控的街面。

2022年,韩国梨泰院,新冠后久违的万圣节之夜,10万人涌向那条50米长4米宽的小巷,最终引发韩国史上最严重的踩踏事故,159人死亡、196人受伤。


不是没有提前预警,也不是没有警力疏通,但在万圣节的气氛下,着装标准的警官全被当成了认真的玩家。

即便在拥有十几年万圣节街头经验的日本,活动现场也是危机四伏。

2018年,15名青年在4名患有精神障碍的男子带领下,掀翻了一辆轻型卡车。

今年刚过午夜,两名盛装打扮的年轻人猛轰油门,把一辆敞篷车开进了密集的人群之中。虽然幸运地没有造成伤亡,但不知躲避反而兴奋凑上前合影的游客还是让人捏了把冷汗。


小小一片街区,游客超过100万人,走到狭窄的交叉路口,几乎没地儿落脚。

警察不得不站在高高的车顶指挥交通,但当越来越多外国游客在短视频引诱下前来尝鲜,这种交通疏导也越来越难以达成效果——不是警官不卖力,实在是外国游客听不懂。

除了明面上的危险,还有对地区的滋扰,每次万圣狂欢过后,涩谷街区都会留下大量的垃圾、醉鬼,以及变装用的帐篷皮。

彻夜流连的醉汉四处散发过剩的荷尔蒙,令居民不胜其扰,以至于今年的万圣节明确贴出告示,禁止周边销售酒精,不过这拦不住游客自带酒水,并谎称只是“矿泉水”。

尽管涩谷万圣节已经是日本的一项文化地标,但PR TIMES的一项调查显示,多达80%的涩谷站用户表示应该取消涩谷万圣节。


“这是变态的化装游行”,“参加万圣节的人中有60%是年轻人,40%是白痴”,涩谷中心购物区振兴会会长小野俊之咬牙切齿地批评道。

年轻人找点乐子当然谈不上变态,毕竟东亚实在太缺乏一个不带“任务”的节日。不需要回家探亲、不需要祭拜祖先,只需要带上攒了一年的创意,好好成为另一个角色。

但对于缺乏管理经验的城市来说,一次骤然兴起的大型活动确实是大商机,也是大麻烦。

于是一些城市选择,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比如游乐园。

与街面肃清全然不同,今年的游乐园可谓敞开了大门。不仅迪士尼、环球影城允许变装游客入内,国产游乐园更是广纳贤才。


提前几个月就开始招募优质coser,扮演经典ip,游客如果变装入园,还可以享受半价优惠。

去年街面上出圈的扮演者,今年大多被游乐园“招安”。

模仿那英的“这英”、模仿金星的“银星”和模仿杨丽萍的“羊丽萍”,本是起于草莽,今年都成了受邀嘉宾。

甚至上海欢乐谷还请来了真明星:

向佐本人扮演向佐,恶女顶配“江玉燕”的扮演者杨雪一身蓝色古装,就连《情深深雨蒙蒙》中路老爷的扮演者寇振海也换回戏服跳起热舞,正所谓“质疑依萍、理解依萍、成为依萍”。


虽然在安全与自由之间,平衡的支点依旧在艰难地探索,但毫无疑问,“万梗节”不会就此消失在秋日的风中。

毕竟在一年中绝大多数时刻,素面迎人,我们能够伪装的只有心灵。

而在这个特殊的夜晚,每个人都可以戴上真实的遮掩,摘下心灵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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