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中小学校对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说不。从明年开始，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地区的中小学生就再也不能在学校用智能手机了。而且看起来，越来越多的美国城市都计划效仿，甚至通过立法，让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在K-12（中小学）校园里彻底消失。

文| 新浪科技 郑峻

今年6月底，洛杉矶联合学区的教育委员会以5：2的投票决定，禁止学生在中小学校使用手机，新规定从明年年初开始生效。这意味着，该学区的40多万名学生再也不能在学校使用智能手机，不能打电话发短信，更不能刷TikTok发Instagram。

需要解释的是，学生们可以将手机带到学校，但是必须调至静音模式，放在属于个人的更衣柜中，等到放学之后再拿出来。在教学时间，学生不得将手机带入教室，更不能拿出来使用。

美国的学区教育委员会相当于中国教育局，独立管理学区内中小学校的所有事务。委员会的运行类似于政府议会，委员由当地民众投票选举产生，有薪酬也有任期。民众不满也可以投票罢免。

为什么不让学生用手机？洛杉矶学区委员会主席卡瓦霍（Alberto Carvalho）在宣布这一决定的声明中表示，主要是因为社交媒体，这是给年轻人带来负面影响的有害工具（Harmful vehicle）。

按照学生人数计算，洛杉矶联合学区是美国第二大学区。他们的这一决定无疑会吸引加州周边地区，乃至全美诸多学区教育委员会的关注，促使他们就学校的智能手机使用作出自己的规定。

佛州率先立法禁用智能机

加州州长纽森也随之跟进，发表声明支持在全加州校园封杀智能手机。纽森在声明中表示，“我期待立法部门可以跟进限制教学实践的智能手机使用。孩子青少年来到学校，就应该专注于学习，而不是手机屏幕。”

洛杉矶学区并不是加州第一个制定校园手机封杀令的学区。在这个问题上，民主党和共和党终于达成了一致。洛杉矶往南的橙县是加州的红区，橙县学区教委早在去年就颁布了类似禁令，从去年九月开始实施生效。

加州橙县的学区教委表示，促使他们颁布校园手机禁令的直接原因是，在新冠疫情之后，学生们对智能手机的依赖程度更加严重，甚至有学生在上课时也会偷偷看手机。

而共和党占据主导的深红州佛罗里达已经在这方面领先加州一步，他们去年就直接颁布法律，禁止所有公私立学校教室出现手机，甚至还通过Wi-Fi屏蔽了社交媒体网站和应用。

提出校园手机封杀法律的佛罗里达议员耶格（Brad Yeager）表示，校园禁用手机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孩子免受社交媒体控制，也是为了创造一个更加专注没有分心的教堂，打造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

佛州也因此成为美国第一个在全州范围内制定此类法律的州。而除了加州之外，犹他、康涅狄格、印第安纳、缅因等州也在出台和拟定类似法规，从法律的角度在全州的中小学校彻底禁用手机。

抓到就没收还要找家长

当然，很多学生对这一封杀令非常不满。一些中学生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智能手机并不是阻碍学生学习的主要因素，而且学区教育作出这一决定的时候根本没有征求学生的意见。

一些学生抱怨，他们没法通过手机查找资料，也不能在兴趣才艺课拍摄照片，更不能在中午吃饭时与朋友和家人联系。一位13岁的孩子表示，“想象一下你日常和他人沟通的工具突然完全消失了，这让我感到完全被隔绝了。”

不过，在法律和学校的强硬立场下，学生们也无可奈何。加州橙县校园手机禁令实施的第一天，当地Timber Creek高中就收缴了100多部手机，并且还要打电话叫家长来一道处理违规孩子。佛罗里达的校园更是直接挂出警告：看到手机就没收。

据学校表示，校园手机禁令的另外一个好处是，没有手机之后，校园霸凌事件也减少了很多。在美国校园中，总会有学生会拍摄同学和老师视频，再上传到TikTok或者Instagram上去取消和羞辱受害者，加重受害者的心理阴影。

挪威学者今年年初的一项调查显示，中学生禁用智能手机之后，女孩的学习成绩和心理健康都得到了显著提升，而且霸凌事件也减少了。他们的调查还发现，在低收入家庭的孩子中，校园禁用手机起到的正面效果更为明显。

各地教委联合起诉社交网站

社交媒体巨头已经成为了全美国教育工作者眼中的众矢之的，尤其是青少年最为迷恋的TikTok、Instagram和Snapchat三大平台。各地的学区委员会除了禁止校园使用手机，还要直接起诉社交媒体平台。

目前全美各地已经有超过200个学区委员会联合起诉社交媒体公司，指控这些互联网巨头设计了高度成瘾的社交产品，对学生的心理健康带来严重危害，而学校也是受害者。

事实证明，这样的诉讼有助于推动政府立法。四年前，也是100多家学区委员会联合起诉电子烟厂商，指控他们不负责任地营销吸引青少年用户。最终促使美国政府禁售新奇花哨口味的电子烟产品，电子烟厂商JUUL也被迫撤出诸多渠道，并支付了数十亿美元与各地达成和解。

就在洛杉矶教委禁止校园使用智能手机之后，美国医务总监穆尔蒂（Vicek Murthy）博士在《纽约时报》发布文章，展示了诸多证据证明社交媒体和青少年心理健康下滑之间的关联。他呼吁社交媒体需要在网上加上类似“吸烟有害健康”的警告标签，在醒目位置警告青少年沉迷社交网站可能会给他们的身心健康带来危害。

穆尔蒂写道，“年轻人的心理健康危机已经成为紧急情况，社交媒体是重要的推动因素。每天在社交媒体上消磨超过三个小时的青少年，他们出现焦虑和抑郁症状的概率会高出一倍。而2023年夏天的调查显示，美国青少年每天会在社交媒体上消耗4.8个小时！”

穆尔蒂写道，在这样的紧急情况下，你没有等待更多完美信息的时间。必须根据已知的事实，作出最佳判断，尽快制定行动。美国医务总监（Surgeon General）相当于美国政府的卫生健康事务发言人。不过他并没有颁布法规的权力，如果要制定类似规定，必须要美国国会立法。

看起来，美国政府终于意识到紧迫性，开始着手缓解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给他们下一代带来的危害与影响。今年6月，纽约州通过立法，要求TikTok或者Instagram等社交网站对18岁以下用户限制功能，禁用平台的内容推送算法。在这一方面，纽约州也走在了全美前列。

智能机和社交媒体改变的一代

不过，在一些教育工作者看来，社交网站挂警告标签也没有太大的帮助。芝加哥North Shore学区教育委员会主席鲁伯菲尔德（Michael Lubelfeld）表示，他赞同穆尔蒂在此事上的发声，但他不确定警告标签会有什么帮助。“使用社交媒体的孩子非常多，他们很难采取措施。我也不确定家长们是否真的了解孩子们在智能手机上做什么。”

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对青少年的影响集中体现在Gen Z（2000年-2012年之间出生）一代上。他们是在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中长大的一代人，从小就习惯了用智能手机，每天日常生活都在刷社交网络。根据2023年Common Sense Media的调查，美国几乎一半的孩子在11岁的时候拥有第一部智能手机，而大约九成的青少年都拥有自己的智能手机。

美国人惊恐地发现，和前几代人相比，Gen Z一代变得越来越社恐和死宅。这些青少年不愿意出去打工，拿驾照年龄也更晚，甚至还不想出去玩（一个间接影响是，连未成年怀孕率都只有千禧一代的三分之一），成家生育年龄越来越晚，甚至很多人压根不想要孩子。更令人担忧的是，Gen Z的自杀率却远远超过前几代人。Gen Z女孩的自杀率高达每10万人5.1，而千禧一代只有3.1。

美国纽约大学教授海德特（Jonathan Haidt）在今年出版的《焦虑一代：童年大改变如何导致精神疾病流行》（The Anxious Generation： How the Great Rewiring of Childhood is Cause an Epidemic of Mental Disease）探索了社交媒体给Gen Z一代的心理健康带来的深远影响。他的这本书迅速成为了畅销书，得到了很多家长和教育工作者的认可。

海德特认为，社交媒体的流行是导致年轻人心理健康危机的主要因素。他写道，“一项29个国家青少年的研究发现，全国青少年都多少出现了过度沉迷网络、戒断反应、忽视生活其他方面的问题，还会在自己刷社交媒体的问题上向父母撒谎。”

不过，也有学者认为社交媒体并不是年轻人所有问题的主因。佛罗里达斯泰森大学（Stetson University）的心理学教授弗格森（Christopher Ferguson）就认为，“归咎于社交媒体是一种恐慌。政界在打造这种说法，但是并没有明显数据支持。”

他提到，这种担心新技术毁了下一代年轻人的恐慌情绪并不是新鲜事，以前的家长也曾担心电视和电子游戏毁了孩子的心理健康。评估社交媒体对年轻人的影响，很多研究都没有实际结论，即便有结论，其相关度也是微不足道的。同样是热衷使用社交媒体，但是其他欧洲国家的年轻人并没有像美国Gen Z那样自杀率上升。

功能手机意外热销成时尚

不过，的确有一些美国年轻人在主动减少使用社交媒体，降低对智能手机的使用时间。研究机构Fullscreen去年的一项调查显示，54%的美国年轻人承认经常刷智能手机对自己不好，51%的年轻人表示自己向往没有社交媒体的生活。

这种对社交媒体的厌倦甚至意外带动了功能手机在美国的销量。通常来说，功能手机的主要市场是中东、非洲和印度等地区，但在过去几年，这些传统市场不断转向智能手机，而美国却成为了功能手机的新增长地区。去年美国功能手机的销量280万部，相当于手机总销量的2%。

接过了诺基亚品牌的HMD虽然在智能手机领域已经没有了竞争力，但却还在美国不断推出外形复古的功能手机，市场占比超过了九成。此外，还有新公司Light和Punkt加入这个市场领域，发布功能极简的黑白墨水屏手机。

更令人意外的是，不少美国年轻人，而不是印象中的功能机用户老年人，成为功能手机的新用户。毕竟一部功能手机也只要几十美元。用功能手机成为了一种时尚单品。在Reddit、YouTube和TikTok，都有博主和网红在分享自己使用功能手机的体验以及对自己生活带来的改变。

今年年初，#BringBackFlipPhones#（用回翻盖机）成为了TikTok的热门标签。21岁的TikTok博主卡特琳·库兹（Caitlin Kunz）拍摄了自己买了一部功能手机的短视频，在TikTok获得了超过320万的浏览量。她此前每天的智能手机使用时间超过了12个小时。

当然，这更像是一种复古噱头，就如同CCD相机、Game Boys和拍立得一样再度得到年轻人的喜好。很简单，如果年轻人真的用回翻盖机，他们也上不了TikTok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