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站12个小时当店员，不如我高峰期送6小时外卖。”对比了自己前后两份工作后，一位北京女骑手发出了感叹。对于不少尝试了新业态工作的女性而言，传统的蓝领工作不“香”了。第一财经了解到，网约车司机、外卖骑手这类过去男性从业者居多的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群体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女性从业人员。
入行原因五花八门
对于不少女性而言，进入骑手、网约车司机这一行业主要出于收入与顾家的考虑。
今年35岁的赵倩对第一财经表示，2018年她在家人的介绍下来到北京成为一名骑手，目前已经送了6年的外卖。在此之前，她在辽宁老家的一家餐馆当服务员，“当时的月收入在2000元左右，好的时候能有3000元。”考虑到收入和家庭规划，她在2018年辞职来到了北京。
刚来北京找工作时，赵倩也尝试过别的工作。“之前有做过绝味鸭脖的店员，也做过销售员。”但她认为这些工作自由度有限，薪资也并不可观，且因为需要坐班，时常点外卖的情况下增加了开支。考虑了种种因素，赵倩最终成为了一名骑手。
成为骑手后，赵倩认为最大的变化是收入提高了。她表示在适应了骑手工作后，当时的月收入达到了9000元，是过去收入的3倍。另一方面，赵倩也感受到这一工作的自由度，“改做骑手后，我可以在平峰期回家做饭，减少一些开支。骑手这个工作也不那么拘束，就是计件工作多劳多得，跑得少歇一会的话也不会有人管，比较适合我。”
和赵倩类似，出生于1977年的王海霞也是经由家人介绍入行。在进入网约车行业之前，王海霞在商场当过营业员，后续自己投入10多万元在商场开了家服饰店。她的丈夫此前经营了十几年的汽车修理厂，后来因为竞争压力大转行跑起了网约车，当时网约车行业的收入较为可观。经营了几年服饰店后受行情影响，王海霞的小店不再乐观，因此她选择进入网约车行业。
当时的网约车行业给了她惊喜，王海霞回忆几年前每天接单10小时月流水能达到1.5万元，除去租车费等支出每月收入过万。
也有女性在失业后选择开网约车作为过渡。南京的网约车司机陈琳转行已经有3年，2020年之前，她是一名军事类杂志的编辑，后续因为所属单位调整，杂志员工需要转岗导致陈琳离职。陈琳表示，“转岗后的薪资待遇和原来的岗位相比差距较大，收入一般而且人事变动后也不是很适应，我在2019年9月离职了。”
离职后陈琳在找工作上并不顺利，“考虑到当时快到年底，想等过完年再说，结果当时爆发了疫情，年后也没有继续找工作，待业了好几个月。后来有开网约车的朋友介绍，说一天开10个小时左右能有400到500元的收入，因为一时半会很难找到比较满意的工作，我就想先过渡一下。后来借车开了两天觉得还行就正式入行了，和原来工作朝九晚五相比，网约车时间比较自由，约束也比较少，开网约车也没有技术性的工作，觉得还不错。”
还有人通过开网约车解决内耗问题，南京的网约车司机王海凤因为父母病故，一度陷入内耗之中。后续在朋友建议下，王海凤开起了网约车，“每天开车经过不同的地方，再和不同的乘客聊聊天，慢慢就走出来了。”
择业的考虑
虽然在尝试后认可了当初转行的决定，但在改行成为一名骑手前，赵倩也有过纠结。“首先，我的方向感比较差，导航看不太明白。其次，成为骑手有点不好意思，以前觉得骑手都是男性，后来家人带我入行后觉得也还好。刚开始接单时还会担心被歧视，但接触下来发现现在的顾客素质普遍都挺高的，也挺理解女骑手。有时候送餐晚一点顾客对女性比对男骑手更包容。”
除了预设的一些担忧，赵倩表示在成为骑手后她花了半年时间才适应这份工作，不仅是工作流程和路况，还有心理压力。“特别忙的时候，取餐和送餐就会着急。尤其是高峰期怕自己超时或者出现什么问题，我会特别着急，心态不好。摸索了一段时间后就熟悉了，不会像之前那么手忙脚乱了。”
和王海霞、陈琳在换工作首先考虑当网约车司机不同，赵倩在找工作时并没有考虑成为一名网约车司机。她认为网约车司机在收入方面的不可控性更高，“我有驾驶证，但是我的驾驶技术一般，而且我觉得骑手和网约车司机的工作相比，时间上更加自由但是收入上更有确定性，我知道订单的高峰期，午餐和晚餐这两个时间段一直在线的话，能保证收入稳定。下午和早晨这两个时间段可以跑，偶尔不跑对收入的影响也不大。但是网约车司机好像需要从早到晚一直在路上，感觉会更累。而且如果不熟悉路况，骑手骑电瓶车去某个小区找不到路可以随时就问，路旁的人会告诉我，但是开车的话可能问路会比较麻烦，有时候导航不一定准，考虑这点的话做骑手可能方便一点。”
对于骑手这份工作，赵倩表示自己会继续坚持。“骑手是我目前收入的主要来源。我暂时不考虑别的职业方向，现在这份工作挺适合我的。说实话，对我们这种学历不高的人，这个工作上手难度不高，门槛也比较低。”
具有挑战的工作中也有温情时刻。赵倩表示，骑手分为众包和专送两种，她此前尝试过众包骑手，后续选择成为一名专送骑手。从自由度看，众包骑手更加自由，对于接单时间和频次不做要求，想休息就可以收工。挑战在于出现问题或者遇到难题需要自己解决。专送模式和众包相反，专送意味着骑手是团队中的一员，由站长管理。工作时间看，专送需要每天上岗接单，如果有事需要提前一天向站长请假。不过，在有领导的情况下，赵倩表示出了问题也可以寻求帮助。
另一方面，这些女性表示因为各种原因收入有所下滑，但会继续这份工作。
在组建家庭有了孩子后，赵倩认为骑手这份工作更加适合自己，她减少了接单时间来照顾孩子，“目前我每天8点开始接单，跑到中午高峰期结束，大概下午两点左右就回家照顾孩子，下午5点出门在晚高峰的时候跑几个小时。”减少了接单时间后，赵倩每月的收入在6000元到7000元之间。
过去王海霞在经营生意的同时也需要照顾家庭，她表示在成为司机后时间比较自由。这份工作也给了王海霞成就感，在疫情期间王海霞作为车队队长参加过4次抗疫活动，运送物资以及转移病人，这一经历让她感受到了工作的价值。
不过，收入方面王海霞明显感受到行业的变化，“最近一两年能感受到司机在增加。比如我们小区就有下班后去兼职司机的，中午充电时也会在充电桩碰到认识的人跑单。”
和2019年相比，目前王海霞每月收入在7000元到8000元之间，减少了三成左右。收入的下滑与网约车价格有关，王海霞表示目前网约车价格有了很大变化，“2019年一公里的车程收费在2元左右，目前如果是特价单的话一公里收费可能就1.1元。一公里车程相差0.9元意味着如果一单有10公里，那么价格会差9元，一天跑30单的话会有几百元差距。”
除了价格变化，单量也在减少。王海霞回忆，过去平台有冲单奖的时候，司机们在最高峰冲过45单。现在不仅没有了冲单奖，司机的单量也在下滑，目前她一天的单量低于25单。“过去早高峰有奖励，完成10单都不成问题，现在的早高峰基本完成3单左右。”
虽然收入下滑，但王海霞计划未来几年继续开网约车，“对于需要照顾家庭的女性来说，我还没想到有更好的工作选择，除非是自己当老板。网约车这个职业对于像我们这种文化水平比较低同时缺少一技之长的人来说收入不错，还能兼顾到家庭。”
女性从业者在增加
从就业规模看，无论是网约车司机还是骑手都体感同行在增加。赵倩表示，“和刚开始做骑手的时候相比，最近我在马路观察到穿同样工装的骑手比以前更多了。”
另一方面，赵倩体感女性骑手也在增加。彼时，赵倩是她所在站点的第一位女骑手。经过几年发展，赵倩观察到站点里的女骑手逐渐增加，“我刚开始当骑手的时候站点没有女骑手，只有我一个。这两年每年都会有几个女骑手加入。我们女生在一起聊天比较多，她们基本都和我年龄差不多，多数在40岁左右。”在赵倩看来，40岁左右的女性工作选择较少，“我在29岁的时候，选择还比较多。卖衣服、售货员、店员、服务员都可以做。”这些工作都有年龄限制，一方面工作时间较长，需要从早站到晚，对体力有要求。另一方面工作时间也很固定。赵倩表示以前在餐馆做服务员的时候，需要轮流值班，值班到晚上12点或者凌晨1点。但是到了40岁后，不少女性无法应聘到这类工作。“比如和我一起跑单的一个老大姐有40多岁，之前在老家是家庭妇女，孩子长大后她想找份工作赚点钱。她来北京后的选择要不就是保洁，要不就是保姆，这些工作时间比较长，也比较拘谨，不像骑手这么自由。骑手薪资相对还可以，老大姐人到中年想多赚点钱。”赵倩表示，骑手这类工作适合那些长时间没有工作并且人到中年想赚些钱的人来做，门槛比较低。她认为，女骑手会继续增加。
美团相关负责人对第一财经表示，以美团为例，近几年女骑手的数量比较稳定，略有增幅。在全国站点管理岗位中，女性占比达到30%多，这些管理岗位包括站长、副站长、站长助理等。
而网约车司机的女性增长规模更明显。哈啰出行数据显示，过去一年，哈啰打车女性车主同比增长了近10万名。目前，哈啰打车女性车主占比9%。
滴滴《2024滴滴数字出行女性生态报告》显示，2023年全年全球超100万名女司机和外卖员通过滴滴平台获得收入，其中国内女司机超过60万名。其中82%的女司机因为时间灵活而加入滴滴，52%的女性加入滴滴为了增加收入。海外则有超过40万名的女性司机以及女性外卖员通过滴滴获得收入。
T3出行此前发布的《2024年度女性司机就业数据报告》显示，截至2024年2月底，T3出行平台注册司机中，女性司机数量超过7万人，同比增长近33%。根据报告，在T3出行覆盖的近140个城市里，南京、天津、成都、深圳、上海是女性司机占比最高的五大城市。一线城市和新一线城市的女性，更青睐从事网约车司机这一职业。
从年龄分布来看，70后和80后仍然以超过八成的占比，稳居女司机群体主力军，90后女性司机数量逐年攀升，所占比例已超10%。
在T3出行女性司机中，超过8成司机为已婚已育状态。家庭的重担，忙碌的工作，让女性司机在多重身份中不断切换，演绎着属于自己的“飞驰人生”。报告显示，目前女司机群体中，专职司机占比超过85%；而对于兼职跑车的女司机而言，主业工作为做小生意或创业的占比达7成。64.02%的女性加入网约车行业的主要原因是“提高收入”，29.57%的女性跑车的原因是“时间自由”。
从跑单时长来看，66%的女性司机跑单时长在8小时以上，因为要兼顾家庭和孩子，也有一部分女性司机每日跑单在8小时以内，可以更多兼顾家庭。
不过，52%女司机会给自己设定每天的接单目标，她们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报告显示，南京、天津等20个城市的女性司机里，月均流水收入5000元至8000元的女司机占比为33%，超过1万元的则为10%。
值得一提的是，车内整洁、服务好等服务质量优势，让越来越多人认可女性司机。报告指出，女性司机五星好评率高于男性司机，“服务态度好棒”“开车稳”“更耐心”“车内整洁”“情绪稳定”是排名前五的乘客评价。
平均来看，女司机驾驶过程中出现包括驾驶分心、疲劳驾驶、打电话等异常行为的次数，都要少于男性司机。这表明女司机在驾驶过程中更加专注和谨慎。
北方工业大学汽车产业创新研究中心主任纪雪洪对第一财经表示，女性进入网约车、外卖行业的优势是女性的服务态度会更好。挑战在于上述工作需要一定的体力，收入需要较长的工作时间作为保障，对于女性司机和女骑手而言，长时间的工作对身体带来了挑战。考虑到当前的运力已经逐步进入饱和状态，纪雪洪认为未来整体司机数量不会有太大幅度的增长，对应的女司机数量也不会有特别大的增长。从女性从业者利好政策看，纪雪洪表示此前滴滴推出的乘客选择女性司机接单的选项对女性司机是一个利好政策，有利于增加女性司机的订单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