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新势力销冠哪吒汽车，如今主要股东和管理团队之间陷入了利益争夺。主要分歧在于，走破产重整，还是推进融资，目前董事会股东之间存在意见不一致。一部分股东认为，哪吒汽车仍存在意向投资方，在有可能进行社会融资、资本重组的可能下，贸然走破产重整程序是不合适的。但另一部分股东正在推动破产重整事宜。
哪吒汽车总部原办公大楼，6月12日起员工被要求居家办公。摄影|舒家奎
目前破产重整正在推进，九派财经获悉，5月23日，嘉兴市中级人民法院发布了《关于合众新能源汽车股份有限公司破产重整案件竞争方式指定管理人询邀函》，准备为哪吒汽车招募破产管理人。
6月11日晚间，哪吒汽车创始人、CEO方运舟离开上海，前往桐乡。其工作人员告诉员工，自6月12日起，员工居家办公，方运舟不再在上海虹桥办公。
而哪吒汽车融资受阻。此前，有投资方以改选管理团队是出资必要条件之一。但记者了解到，在罢免方运舟的投票中，南宁民生新能源产业投资合伙企业（下文简称“南宁民生产投”）、三六零、华鼎资本三家核心股东均表示同意，由于方运舟获得了宜春国资股东的支持，罢免决议未获半数票，不能通过。
另据九派财经了解，上周五（6月6日），哪吒汽车原计划准备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讨论表决董事改选。但到当日傍晚，股东才得到口头回复，取消惯例中的线下会议，股东通过电子邮件直接对改选议案进行表决。
议案表决的内容是，罢免原联席总裁章晓栋，改选来自桐乡国资股东的一名95后审计法务部经理担任新董事。
改选董事相关议案。受访者供图
若此次董事职位的改选获得通过，一方面章晓栋将离开管理层，而他曾负责代表哪吒与意向投资方日本丰田三共谈判；另一方面，桐乡国资股东获得了董事会投票权，并可能会直接介入哪吒汽车接下来的相关事宜决策。
面对目前的情况，部分中小股东已组成联盟，谋求增加董事会席位。哪吒汽车股东之一，友博资本实际出资人代表孔敏向记者表示，哪吒汽车占股10%以下的中小股东占据了绝大多数，期望在董事会中增加中小股东席位，提升后续融资或重组方案的决策效率。
上述法院文件还披露，目前哪吒汽车资产合计213.66亿元，负债184.35亿元，净资产29.31亿元。
方运舟与日本丰田三共株式会社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受访者供图
【1】两次“罢免”
5月29日，《21汽车·一见Auto》报道，有投资方仍想保住哪吒汽车，但条件是罢免方运舟。
九派财经记者了解到，罢免方运舟的决议最终没有通过。
据悉，目前哪吒汽车董事会共有8个正式席位，其中3个由方运舟控制，宜春国资占据2席，三六零、华鼎资本、南宁国资分别持有1个席位，桐乡国资方为观察员。方运舟获得了宜春的支持，所以罢免议案未获通过——在IPO招股书中，宜春与方运舟签署了一致行动人协议。
同时，对于罢免方运舟后，由谁接替董事长的位置，在董事会内部也曾存在争议。“不是不想罢免方运舟，而是担心新任董事长做事还不如方运舟。”有投资人指出。
“张勇的卸任，也与股东对其不满紧密相关。”一位哪吒汽车二级股东表示。
2024年12月，原哪吒汽车CEO张勇被曝离职，哪吒官方解释称是，“因公司战略调整，张勇不再担任CEO，转任公司顾问。”
据悉，张勇作为管理团队的第一责任人，南宁民生产投、三六零、华鼎资本均对其不满——2024年销量暴跌40%。因此，在2024年年底，张勇转任公司顾问，方运舟接替CEO一职。
股东们对张勇带领的管理团队能力的质疑，最早出现在2024年年初——南宁工厂出现停摆、上一年度（2023年）销量逆势下滑。
CEO解职之前，三六零创始人周鸿祎作为股东曾直接下场帮扶哪吒汽车——与张勇频繁直播，宣传哪吒产品。
“周鸿祎的亲自下场，让其他投资人有了更多的耐心。”上述二级股东向九派财经表示。
周带来的流量是立竿见影的——与他联名的哪吒L红衣版成为当季爆款，上市35天收获了2.8万的订单。但最后由于生产部门对哪吒L红衣版销量预期不足，其标配的米其林轮胎采购量不足，导致大面积延期交付。
“超过20天未交付每天补偿50元，缺货的胎先用国产轮胎顶上，半年内给用户免费更换米其林轮胎。”2024年5月26日，哪吒汽车CEO张勇发布视频向消费者提出了如上的补偿措施。
周鸿祎与张勇就哪吒汽车是否改名进行直播。图源|哪吒汽车
在此之前，包括周鸿祎在内的股东大多都以为，哪吒汽车的核心问题是营销问题，最后发现是管理问题。因此许多投资方都对哪吒汽车的管理团队失去了信心。
张勇离职一个月后（2025年1月10日），哪吒汽车和方运舟被下达了第一份限制高消费令，目前其已身处英国“找钱”。
【2】董事会的僵局
哪吒汽车多数股东的股权均十分分散，董事会席位无法代表绝大多数投资人利益，成为目前僵局的主要原因。
财新网报道，2025年2月，哪吒汽车筹划E轮融资，计划规模约40亿至45亿元，其中一家金砖国家基金作为领投方将出资约30亿元。
据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在上述融资中，原计划国内一家A股上市公司和金砖资本领投35亿元至45亿元，占总融资额35%，剩余65%包含了原股东跟投和供应商债转股。
上述融资方案在CFO潘登是由促成，但由于南宁民生产投的内部股东反对，最终融资方案未能落地。经哪吒汽车内部工作人员确认，目前潘登已经离职，CFO职位空缺。
南宁民生产投是哪吒汽车唯一股份高于10%的大股东，而其内部又有6个不同背景的股东。
在金砖资本之前，潘登还引入一家来自中东的外资参与融资谈判，但最终也未达成一致。
在金砖资本之后，丰田三共株式会社也投来了投资意向——多位投资人和一位仍在职的哪吒汽车中层管理人员向九派财经确认了该消息。
章晓栋作为代表参与了与丰田三共的谈判。从2018年便参与哪吒汽车投资的王先生（化名）向记者透露，日本丰田三共株式会社对哪吒汽车有较强的投资意向，方运舟曾与丰田三共在3月底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
关于丰田三共已经退市的光一科技曾在公告中这样：丰田三共株式会社实际控制人为丰田美佐子，该公司是丰田家族企业的相关企业。丰田美佐子是丰田家族创始人丰田佐吉的曾孙女，是丰田汽车第一任社长丰田利三郎的孙女。
对于丰田三共和丰田家族企业关联，九派财经记者向丰田汽车株式会社发出采访邮件，但截至发稿前，未获得回应。
“融资搁置和罢免未果，均显示了主要股东之间巨大的分歧。”孔敏认为，哪吒汽车股权分散的弱点，在目前这个阶段显得尤为明显。
据IPO招股书显示，哪吒汽车截至2024年6月，完成超过10轮融资，累计融资额高达228.44亿元。工商登记信息显示，哪吒汽车55家股东中，54家股份均低于10%。方运舟本人和其名下公司加上4家员工激励平台合计持股仅有11.82%。
哪吒汽车股权架构图。图源|招股书
管理团队持股比例过低，存在决策效率低的问题，2022年6月，周鸿祎回应第一财经记者提问时解释，此前转让哪吒汽车股权的原因是为了让创业团队获得公司主导权。
“哪吒汽车是一个创业公司，还是要以创业团队主导公司发展，而不是完全由资本主导。但是哪吒的创业团队股份太少，所以我们把增资的额度转给了创业团队。”周鸿祎说。
但以方运舟为代表的管理团队并未因此而增持太多股份。反而，随着后续融资对股权的稀释，方运舟个人直接持股比例从最初的3.2%降至目前的0.7%。其控股的上海哲奥从最初的6.39%稀释到目前的1.41%。
【3】中小股东的利益
面对由大股东组成的董事会陷入决策僵局，以孔敏为代表的中小股东希望入场参与决策。
中小股东的主要诉求是，推动意向融资落地，不希望哪吒轻易进入破产程序。
自5月14日，哪吒汽车被曝被上海禹形广告有限公司申请破产审查后，引发了哪吒汽车各债权方和股东方的紧张——如果哪吒真的走向破产，在清偿完破产债权、职工债权等优先债权后，供应商货款和股东可能将血本无归。
哪吒汽车被申请破产审查。图源|全国企业破产重整案件信息网
孔敏对外发布的一封未署名公开信在网络被广泛传播。公开信中，孔敏希望哪吒汽车无论是启动化债、资本重组，还是受理或启动破产重整程序。必须考虑中小股东投资者的合法权益。相关程序应允许中小股东代表参加。
“目前各方僵持不下，我希望各方能看到中小股东的力量，我们作为变量的加入有望推动后续新的融资或资本重组。”孔敏认为，在目前哪吒汽车存在吸纳融资、资本重整的可能性的时候，增加新的董事会席位，一方面可以让决策代表更加广泛的股东利益，另一方面可以协助大股东推动事态向好发展。
“目前丰田三共、金砖国家基金等投资方，仍存在投资意向，目前哪吒汽车应该进行资本重组，而不是破产重整。”王先生向记者表达了反对破产重整的理由：1.哪吒汽车目前仍有意向投资方；2.净资产为正，且大量债权人已经签署了债转股协议。
对于部分股东对破产重整持反对意见，法院也对参与临时管理人竞选的机构进行了风险提示。
“由于公司股东成分复杂且分散，各自利益冲突日趋明显，不排除在破产重整进程中董事会或者股东大会提出异议。”上述法院文件中写道。
据九派财经了解，在上述公开信发布后，友博资本已联合多家合计股份超过12%的中小股东，若后续签署一致行动人，中小股东联盟股份将超过目前第一大股东所占股份。后续，中小股东将谋求增加董事会席位。
孔敏表示，按照原计划，他和其他中小股东准备在上周五的股东会讨论环节，号召其他中小股东和实际出资人联系友博资本，加入中小股东联盟。但由于方运舟方面临时改变的股东大会召开形式，他们打算后续向其他中小股东路演，阐述他们的计划。
针对哪吒汽车融资和破产重整的相关情况，九派财经向方运舟、周鸿祎通过短信发送了采访问题，截至发稿前，未获回应。向哪吒汽车公关部工作人员提问，也未获官方回复。
九派财经记者舒家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