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gg暴动这类事件,则更像缺乏话语权的阶层发泄愤怒的表达,这种表达到底是理性还是非理性,完全要看你从社会的哪个角度以及层面上去考察———因为这也许正是他们试图打破垄断结构,塑造新的价值体系的努力.
为了逃避“劳动”,我整个五一长假期间除了收发邮件几乎没怎么上网,节后一翻旧账,好家伙,错过了一场暴动.事情起自大洋彼岸的著名社交新闻网站Digg.美国时间2007年5月1日上午,用于多数HD-DVD加密的密钥被破解,网友迅速将这段16进制的、看似毫无意义的字符串上传给多个 web2.0网站,不仅Digg,还包括Wikipedia和google等,甚至在Youtube上,也有人以视频演唱的形式把这段字符公布出来.几大网站随后受到来自多家利益攸关大公司———当然都是影音工业巨头———的压力,而这些网站的反应也几乎一致:删帖和封锁.

不过,Digg的运气显然是其中最差的———这可能与一直以来,Digg更加强调自己的“自由氛围”有关.删帖的做法立刻遭到用户的激烈抗议,他们不仅以千奇百怪的方式复制这段字符串,然后不停地上传,与Digg管理员展开不屈不挠的拉锯战,更有许多人留下愤怒的绝交信而后离开.这对一个社交新闻网站肯定构成致命打击.万般无奈下,Digg创始人和现在的老板之一KavinRose在博客上发表声明,向这场看不见对手的 “暴动”投降了,他说:“……在阅读数以百计的文章和数以千计的评论之后,我们已经十分清楚你们的想法.你们希望看到Digg与强权抗争,而不是屈服.听到你们的声音之后,我们立即决定不再删除同HD-DVD密钥破解相关的文章及评论.我们愿意承担因此产生的任何后果,如果最终输了,至少我们也曾经努力尝试过.”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破釜沉舟以及同仇敌忾的决心,Kavin甚至在自己帖子上也复制了那段烫手山芋般的密钥,彻底放弃了为自己辩护的最后一张牌.

鉴于版权保护与信息自由传播的争论由来已久、愈辩愈热,Digg事件迅速传遍整个网络世界.现在判断Digg是否会关门或被罚款还有点早,不过,看来网络特别是网络上的草根阶层,无论在中国还是美国,都很容易被扣上“暴力”的大帽子.只是要辨明这种暴力所指向的目标,却没有那么容易.

现在大多数批评Digg的评论都指出它破坏了商业社会赖以存在的基础,即知识产权的清晰界定与坚决保护.这好像没什么问题.但相信所有上网的人都有一个简单的认知,那就是我们并不单单生存在“商业社会”中,在按劳也好、按资也好获取利益的原则之外,我们还有更多基本的社会共识.拿自己举个例子:因为知识产权法老师的成功教育,我大学时代就是个根正苗红的正版拥趸,书、磁带、CD都是正版的,软件最次也要用厂家OEM的,甚至装个输入法都跑去买“芝麻开门”(起码我认为那是正版).我一直陶醉于一个特别悲壮的童话———我必须在自己的荷包与中国的发展中做出选择:我要么放弃吃食堂小炒省钱买正版,要么背负害全世界电影人、出版人、软件人饿死的罪名.这“十字架”大得能压死人!然而后来慢慢发现,我们吃小炒的机会好像并没有跟随“产业”进步多少,倒是电影人吸毒、出版人偷税、软件人“流氓”的新闻越爆越多,而各种全球奢侈品秀场上搔首弄姿的常客,竟也都是这些盗版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苦主儿……唉,你总不能说服我那些毒资也是“智慧劳动”的合理报酬吧?我开始觉得自己冒傻气,还真不如4块钱门口买张盗版大片,即为缉毒机关省点麻烦,还让人家卖盗版的大爷家孩子上学没那么艰难.

我的“堕落”和Digg暴动究竟有没有关系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Kavin在辩护时可以举另外两个例子:伟大的正版帝国缔造者比尔·盖茨和稍微差一点伟大的正版导演冯小刚,都曾公开承认自己享用过盗版产品,而且感觉相当爽.也许那些罪恶的字符流经他们神圣的脑壳,竟然演变成促进全人类进步的原创,索尼等巨头总不好意思向这么伟大的 “盗版”罚款吧?富可敌国爱心无限的比尔大叔为什么突然变得小气,宁肯躲家里看youtube也不让秘书买张正版?我觉得冯导所说“来源不足”还不能说明问题,更关键的是,大家都是内行明白人,都知道对方价值天平上的那点猫腻:导演肯定瞧微软一千多元一张塑料片的狮子大开口不太顺眼;而比尔教主哪里又会看不出电影工业的那点水分?

一般来说,“暴力”的对面往往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弱势,所谓恃强凌弱;另一种则同样是暴力,所谓以暴抗暴.这一规律在网络世界同样存在:舆论暴力往往属于前一种情况,而Digg暴动这类事件,则更像缺乏话语权的阶层发泄愤怒的表达,这种表达到底是理性还是非理性,完全要看你从社会的哪个角度以及层面上去考察———因为这也许正是他们试图打破垄断结构,塑造新的价值体系的努力.、、

原载《燕赵文艺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