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卖惨”裁员背后: 违约成本低 高管年薪3600万

摘要:

千辛万苦找到工作的毕业生,也并不安全。在供需失衡的人才市场中,毁约的代价低到只有一个月的工资。企业真到了非裁员、毁约应届生才能活下去的程度了吗?还没毕业,理想汽车第一届校招生李阳就被上了“社会第一课”,这节课的名字叫,“拥抱变化”。

“理想”与“现实

千军万马过完独木桥进入名校读研,2021年秋招,收到如日中天的造车新势力理想汽车“橄榄枝”,在2022届1076万高校毕业生中,李阳和周昌无疑属于幸运者。

去年11月,理想来李阳所在学校校招。李阳经过了面试、比较之后,认为新能源汽车行业发展前景好,再加上各大公司造车热潮,就与理想汽车签订了三方协议,之后就全身心投入到毕业设计和论文的事情上了。

本以为毕业了就可以去上班,但很快,李阳对未来所有的计划全在5月11日那天被打乱。那日下午,他收到了理想转岗面试邮件。


图|理想解约应届生邮件

5月11日下午两点,周昌也接到了理想汽车的电话,告诉他解约的事情,赔偿一个月工资。

他们的心沉到了底,“白纸黑字的协议,企业说撕毁就撕毁了”。还未入职,就已失业,这节课给他们造成的损失无法估算。

三方协议是《普通高等学校毕业生、毕业研究生就业协议书》的简称,它是明确毕业生、用人单位和学校三方在毕业生就业工作中的权利和义务的书面表现形式,能解决应届毕业生户籍、档案、保险、公积金等一系列相关问题。

李阳当初面试的是理想的企业系统大数据开发岗位,从本科开始,他的专业一直和数据开发相关,对于他来说,这个岗位和自己相当匹配。“我已经学了7年这个专业,转岗有点难,现在让我做别的岗位,也很难接受。”他说。

在李阳看来,转岗面试“直观感觉就是在糊弄”、“变相裁员”。

“上午通知下午就面试,不提供岗位jd,面试过程也是走流程。美其名曰转岗,又特地挑不对口的岗位,把java的同学转到图形开发和机器学习,把大数据的同学转到java开发和嵌入式开发,而且实际上就是恶意毁约。”他气愤的说到。

在当天的企业系统面试群里,不少和李阳一样的校招生吐槽理想汽车的转岗面试。


图|理想企业系统面试群

匆匆走完流程,结果也毫不意外。

5月16日下午,李阳接到理想汽车电话通知,内容很简单:转岗面试失败,公司正在走解约流程,赔偿一个月工资。

“当初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失望。”周昌回想起去年面试的时候,“押宝”理想汽车,签了三方,从拿到offer到被突然解约,中间有半年时间,何必到最后才给“这一刀”?早一点,还能有一些心理准备,也可以再去看其他机会,但这样突然失信,他接下来不仅要应对毕业答辩的事情,还要重新艰难找工作。

智联招聘4月26日发布的《2022大学生就业力调研报告》显示,只有15.4%的应届毕业生签约找到了合适的工作,这一数字低于去年的18.3%。

而这些毕业生心里都很清楚,这个时间,校招窗口期已过,好的工作机会已经所剩无几。

一位国企hr表示,三方协议解约可以回学校重新换一份(每人只能换一次,非常麻烦),不会影响应届毕业生的身份。一般而言,只有已经入职、企业交了社保的,应届毕业生身份才会取消。

失去应届生身份影响最大的问题就是落户,在北京,非应届生落户的可能性非常小。

但属于2022届的春招、秋招已经过去了,华为、腾讯的两位hr告诉凤凰网科技,7月份起,诸多大厂就要启动2023届秋招了,受毕业时间限制,基本不会再招2022届的。国企、央企也是如此,无法再参与校招,也就无法落户。

而企业失信的代价,低到只有一个月的工资。

“刀俎”与“鱼肉”

互联网行业“尽量不解约校招生”的行业默契,一次又一次被打破,美团、百度、小米、有赞、理想、旷视、顺丰,接连被爆出校招毁约事件。

几乎与理想汽车同一时间,蔚来和小鹏汽车也传出了裁员和毁约应届生的消息。据《财经》杂志报道,一位此前接到小鹏汽车offer的应届生去年和小鹏汽车约定今年2月入职,但春节后人力资源部门以内部调整为由,一直拖着未能给其办理入职。在他放弃其他公司岗位后,4月份接到了小鹏汽车的解约通知。

大学生是中国规模最大的首次就业群体,但供远过于求的市场行情,让他们处于极弱势的地位。他们闯关一般找到的人生第一份工作,该如何保障他们的就业权利?企业毁约成本是否太低?他们是否能借用法律武器,尽量保障自己的权益?凤凰网新视界采访的四位律师均表达了同样的无奈。

企业在裁员应届生之后,只要给予相应赔偿,在法律的层面来讲,并不违法。

北京大成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付勇告诉凤凰网科技,Offer(入职通知书)法律性质上属于要约,代表用人单位想与应聘者建立劳动关系,应聘者确认接受offer后,用人单位不得擅自撤销。如果用人单位未按入职通知书的,应当承担未签订劳动合同的缔约过失责任。

但严格而言,由于应届毕业生尚未与用人单位建立劳动关系,所以用人单位取消录用通知书不属于劳动法意义上的裁员(解除劳动合同)。

浙江晓德律师事务所主任陈文明告诉凤凰网新视界:应届生如果还没入职就被裁掉,不属于法律规定单位可以合法解除劳动合同的情形,单位应当支付劳动者赔偿金;赔偿金按照劳动补偿金的二倍计算,而工作不满半年的劳动补偿金为半个月工资,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单位支付一个月工资作为赔偿金是合理的。

但对于应届生来说,此时解约,已经错过了春招的最佳时间,这部分损失该怎么算?

知名IT与知识产权律师赵占领表示:“因为用人单位导致应届毕业生错过其他求职机会,给应届毕业生带来机会损失,应该向应届毕业生赔偿因此遭受的损失。但这种行为不叫裁员,不适用N、N+1或者2N的标准,而是通常需要应届毕业生自己举证证明自己的损失,而损失通常比较难以证明。”

陈文明建议,为了更好保护自己的权益,应届生在签订三方协议前,应当对自己所应聘的企业进行较深的考察,在面试时也向HR把工作情况了解清楚。如果确定要签三方协议的,应在协议中将违约金等事宜约定清楚,今后一旦发生劳动纠纷,这些都是劳动争议的判定依据。如用人单位无故解约,毕业生有权要求对方履行就业协议,否则应承担违约责任。

凤凰网新视界联系到了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等高校就业办,对方均婉拒了采访需求。

“校方如果可以作为一个维护本校学生权益的一个角色出来声援一下,给学生站台的话,我觉得是非常好的,很能提振士气。但学校有学校的顾虑,像清华北大这种校方毕竟有底气,敢毁约下次直接上校招黑名单,但很多学校,你说不让我来校招,那我就不来了。校方也要考虑就业率的。”微博职场大v王落北告诉凤凰网新视界。

整体来看,校招毁约在法律层面、学校层面、社会层面都是无解的。

企业信用与危机

一位资深HR表示,校招相当于企业的一张名片,不仅能为企业扩充高性价比的、优秀的新鲜血液,同时还可以在低年级学子心目中树立良好雇主品牌与企业形象,广泛吸引人才,从而在未来的人才争夺中打下基础。

而毁校招损伤的不仅是企业的体面,也不仅是企业信誉,还意味着企业可能丧失优秀人才的吸引力。“毕竟能突破层层关卡拿到offer,本身就意味着企业的认可,动不动就毁约,对优秀人才信心的伤害是很大的”。

王落北认为,校招生毁约的本质原因是,目前企业业务发展确实受到了一些挑战。“很多企业表面来看,是没有到经营困难的地步。但企业是需要去分部门进行成本核算、成本控制的。”

至于调岗培训,王落北认为,临时毁约,基本很难有转岗的空间。

理论上讲,如果其他部门确实有需求是可以转岗的,但企业招聘其实都属于饱和式招聘,有一个硬的窗口期,所有部门同时在窗口期进行招聘。极少情况下还有其他部门没有招满人。

从长远来看,这种行为是对企业信任的一种伤害,但和生存相比,企业社会责任、道德、信用、形象,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王落北认为,每一家企业它排在第一肯定是股东,肯定是优先说保证投资人的信心,然后再保证消费者的信心,然后才来保证员工的信心,它本身优先级是比较低的。

在王落北看来,这件事情就是一个必然的结果。市场环境不好的情况下,所有的企业都在考虑生存问题,做好最坏的打算。

“1000多万应届生,最顶部的清华北大那一批怎么也能找到工作,最尾部的那些人,可以去本地城乡企业干月薪四五千的活,其实最需要觉醒的还是中部的这些毕业生,上又够不着,下又不甘心,他们其实是更应该去觉醒的一批人。”

王落北认为,心态上的转变是最难的。因为大家对经济持续会变好,考上好学校,就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就可以赚到很多钱,至少这十几年来的一种稳定预期被打破了。

真惨”还是“摆烂”

一位互联网观察人士、贝壳找房的资深员工告诉凤凰网新视界,现在包括贝壳、百度、小米在内的很多企业“卖惨式”裁员,毁校招,但事实上,其现金流、经营情况远没有到困难的地步。

“滴滴没有办法拉新,在线教育、社区团购这种整个赛道相当于停了,这些企业是无奈之举,但其余很多企业,现金流极充裕,完全是可以再撑一撑的,根本不需要裁员,尤其是裁校招生,这是在比烂。”

“增长势头凶猛的新能源汽车、大健康、自动驾驶,甚至可以说目前最好的领域之一了,但科兴、理想汽车,但还是出现了卸磨杀驴、毁校招的短视行为。”他表示。

针对毁约校招生一事,理想汽车对凤凰网新视界的解释是,业务调整,部分岗位被关闭,涉及部分今年尚未入职的校招生。提供了调岗选择和解约赔偿的方案,正在与相关学生进行沟通。对于没有合适岗位的同学,将赔偿一个月工资。

但理想汽车这次的裁员并不是公司经营困难导致。财报显示,理想汽车2022一季度实现收入95.6亿元,同比增长167.5%,经营现金流量18.3亿元,同比增长98.0%,连续八个季度经营现金流为正;现金储备高达511.9亿元。

上市前不停“瘦身”的贝壳,也不是真的没钱了。贝壳年报显示,2021年营收807.52亿元,同比增长14.6%,新房业务在2020财年、2021财年分别为贝壳贡献379.38亿元、464.72亿元的收入。

现金流充裕,营收也不差,但肥的是高管的腰包。

据钛媒体发布的2020年高管薪酬榜显示,小鹏汽车作为一家车企和科技公司,去年高管总年薪达4.4亿,超过了阿里的3.01亿元,已披露的8位董事合计年薪是同行理想汽车的6.8倍。

理想汽车2名董事也上榜个人年薪Top50,理想汽车联合创始人兼总裁沈亚楠年薪0.36亿。理想汽车CFO李铁年薪0.26亿。

未上榜企业及高管未必表明其薪酬不高。例如,小米未披露雷军等高管年薪,但根据财报显示,该公司有3人年薪在5950万-9950万港元之间;据联想集团财报,5名最高薪酬人士中有一人薪酬超1.94亿元,但财报未披露其具体姓名,至少说明,年薪1.67亿元的杨元庆并非联想年薪最高的人。

在企业的“去肥增瘦”行动中,去的到底是肥是瘦,尚需等待时间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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